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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那茶树……
2010-09-21 19:42:34 字号:
  这几天,我心中一直挂念着那棵油茶树,也不知它枯萎了没有?
  清明节我回到乡下扫墓。由于俗务缠身,我已数年不曾回乡扫墓了,儿时熟悉的山间地头也日渐变得依稀模糊,但逝去祖辈的音容笑貌却依然清晰,今年清明是下定决心要回去一趟的。
  那天天气挺好的,阳春三月,春光明媚,黄黄的暖日一驱冬天的阴冷,令人心生暖意。万山丛中一片绿,鹅黄的、翠碧的、细长的,浑圆的树叶,姿态万千,织成这满眼苍翠的春色。即将凋谢的迎春花正抓住最后的机会骚首弄姿。地上的小草已茂密得象地毯一样浓翠欲滴,大自然的本色在这时一览无余。
  在各处的墓地上,满眼的青翠中零星点缀着红的、黄的、亮色的人工制花,那是扫墓的人们给祖辈们留下的纪念与哀悼。我的外祖母已逝去十多年,虽那时少不更事,但现在想来祖母那慈祥亲切的模样还历历在目,只是一掊黄土,将我们阴阳相隔,让我们从此不能相见。走在小山脚下,虽然小溪的流水依然清澈透明,山上的绿色依然青碧招人,可我的心情一直比较沉重,骨肉情,生死别,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惆怅不时困扰着我,而这种感觉又是那样的遥远和模糊。
  爬上山坡,峰回路转,是一片广阔的地头,一座座山包此起彼伏,方圆十里的山头竟一望无余,光秃秃的山上零星散落一座座坟墓,显得孤寂而沉闷。缺少什么了呢?哦,茶树,是茶树!
  “那些茶树呢?”我不禁惊叫道。
  “砍了,早砍了。”爸爸对我的吃惊似乎也有一些诧异。
  “砍了?为什么砍了?不是包产到户了吗?”
  “包户到户就砍了啊。”
  我不再言语。故乡的茶树山是我儿时的天堂。
  那时茶树是家乡的主要经济林,不用施肥,不用浇水,没有病虫害,甚至根本就不用去管理。一到秋末冬初收获季节,家家户户全家出动,带上箩筐和扁担,上山采摘茶子,那热闹的景象就象过节一样。而我们小孩子的任务便是,上茶树林里捡残余在山里的茶籽。我们挎着篮子进入茶山,我们的队伍,总会在不期然之间扩大。开始是两个,后来是四个,到最后回家时,往往有十多个。这么多的人一起相遇在茶林,肯定不会甘于安分守己地捡茶籽。于是,我们在山林开战,或是捉迷藏,或是玩打靶,或是爬树掏鸟窝,但凡山里可以玩的,我们都要玩一遍,这才在年岁大一点的孩子的带领下,象征性地捡一些茶籽,趁着落日的余辉下山,回家。
  油茶果子全部被采摘回来之后,大人们往往会将茶子倒在坪地上晒,一直晒到外皮开裂,里面的黑色茶籽露出来。那时,他们就会将外壳跟茶籽分离出来,将茶籽挑到油厂里去榨油。一般每个村子里都有一家油坊,我们村的油坊是一幢大土房。榨油的工序很复杂,先把烘干的茶籽摊在槽里用粉碎石把它粉碎,再蒸屉将粉碎后的茶籽加热,然后把蒸好的茶籽末倒在禾草上并打包成圆饼状,再将茶饼放入榨机压榨,几个赤着胳膊的大汉喊着号子不断给茶饼加压,于是油就热气腾腾从一头沁了出来。每到这时候我们小孩子都会去围观,百看不厌。当然,这是最土的榨油方法,后来又出现了专门的榨油机。
  油茶还有一个俗名叫“清油”。缘何名之清油,无从考证。我想大抵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释,一是因为茶油的颜色青翠,即使是浓度很大,象蜂蜜一样,仍是清色的;二是因为这种油还有消肿杀毒之药效。孩子们或大人不小心扭上摔痛,马上就想到找点清油来抹上。在乡下人看来,清油似乎比现今的“清凉油”、“红花油”还有效。
  在那个还不太宽裕的年代,家乡的人们通常用茶油去换猪油,那是多么必需的生活补给啊!
  茶树还是乡亲们的主要燃料,一到农闲时节,山上的枯枝败叶一担一担往回挑,家家屋檐下堆成一座小山,那时人们对茶树山的依赖不在稻田之下。
  然而对我们孩子们来说远远不止这些。
  每到花开季节,那简直就是茶花的海洋,一朵,两朵,一瓣,两瓣,浅白中带点粉红。五六朵甚至十几朵占满了一个个枝丫,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粉白的花簇,枝枝叉叉,满眼都是。花蕊中还有宝贝---那就是花蜜!早晨,伙伴们把牛往山上一放,就一头扎进茶树林,各取一根苇杆伸进那晨露未尽而显得娇柔翠欲滴的花瓣中猛吸花蜜,这种蜜蜂们无私的奉献品甘甜无比,直沁心脾,有的人干脆连苇杆都不要,直接用嘴啃住花瓣猛吮一通,弄得满脸都是花瓣、花蜜,粘粘糊糊的,像个小丑一样。
  花谢后,我们的乐趣并未结束,茶树上又出现了对我们诱惑更大的宝贝,那就是茶耳、茶苞。茶耳是茶树叶的一种变态体,它长的白嫩晶亮,胖乎乎的,生在茶树的新枝上。茶苞就悬挂在树冠上苹果大小,里面是空的,正底下还有一个小孔。我们选最大最亮的茶苞,争抢着爬到树上,还没下树就是一口,嗨,甜中带涩,苦中有酸,回味绵绵。女孩子不会爬树,只好在新枝上全神贯注找茶耳,运气好的话,还可采得一整串的茶耳,银白的一串,又嫩又厚,新鲜水灵,她们还常常用这个来换我们的茶苞呢!我们把多余的茶耳茶苞装进口袋里,留着回家慢慢享用,成了我们童年时最重要的水果。
  现在想来,那真是一段令人留恋,无法释怀的快乐时光呵。可惜,十岁之后,我便离开了故乡,去了外面求学,工作,也就再也没有机会那么尽兴地在油茶林里捡过茶籽,采过花蜜,摘过茶苞茶耳了。
  一路走着,外祖母的坟墓便到了。就在祖母的坟边我发现了一棵久违的茶树。
  这棵树显然是砍后重生的,它的枝条还很稚嫩,正抽着新芽,在这光秃秃的山岗上,显得孤独而又倔强。站在这棵茶树前,我心里沉重得更紧了,对外祖母的哀思中混杂着对茶树山的惋惜与留恋,心里倍加伤感。
  这么多年过去了,人们大都住进了楼房,生活较富足了,村民也不再依靠茶油来换猪油,过着安逸的日子。可是村里昔日的青山变成了秃山,小溪成了臭水沟,鸟儿都飞走了,山花不见了,剩下的只有苍蝇、蚊子、垃圾和黄沙。我们对大自然索取惯了,却从来不去想怎样去偿还。唐朝诗人白居易曾说过:“天育物有时,地生财有限,而人之欲无极。以有时有限奉无极之欲,必物暴殄而财乏用矣。”真要到物尽财乏时,大自然对我们的惩罚就恐怕就不仅仅荒几座山那么简单了。
  突然,茅草丛中“呼”的一声串出一只小鸟,过去一瞧,好大一个鸟窝,窝中还有四个绿壳带点的鸟蛋。我们没有去捡它,也没有去伤害它,有的只是对生命,对大自然的一种感激与敬仰。
  回来好多天了,心中仍在牵挂着那片茶树山,那棵幼茶树长大些了吗?会不会长出了茶耳茶苞?那几只鸟蛋孵出了小鸟没有?但愿它不会被人发现……

来源:中国·新田网

作者:骆月平

编辑:王雨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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